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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文学情缘

2001-04-11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最近我想:我活了半辈子,怎么偏偏和诗结了缘,良心甘愿在诗的清风里吟唱,这是着了什么“魔”呢。

细想,从小到现在,生活常常像无情的风雨,有时仿佛像无边的云,远看很美,真的飘到眼前时,又什么也没有。可是,我的头从未向生活低下过,我的眼睛始终寻觅前进的灯火。

磨难的生活如同肥沃的土壤,良知的真情好似精选的种子,当灵感的手将这种子撒播在生活泥土里,遇到适度的条件,便自然地发芽了。我的作品如同收获了几棵情感的谷穗。

我是农民的儿子,我喜爱旷野,我愿忠实地为这土地和土地上的风云歌唱。1996年11月的一天傍晚,我在矿区看到一位农村老太太坐在地上痛哭,老人的头上和脸上结满了冰霜,拍打地面的手流出了血。经询问,原来老人的儿子在矿井下的爆破中不幸炸死了。顿时,苍天也似乎流了泪,联想工人的艰难奉献,一幅幅矿工生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,我像被生活之箭射中的仆人,心揪到了一起,直觉得要冲出胸腔来歌唱,当天晚上便创作了抒情诗《矿工之死》。我给工人兄弟朗诵时,他们哭了。

又一次,我陪同一位美国来的朋友乘出租车,闲谈中我背诵了一首我写的《出租车》的诗。我还没有背诵完,那司机师傅便感动得泣不成声,只好先停下车来擦泪。那朋友说:他第一次看到中国的诗能这样打动人心。

当我真正写出人民感情的时候,人民自然喜爱我的作品。不是人民不爱诗,而是诗能否通向人民,能否用真情为人民歌唱。我越写越感到人民伟大,自己渺小,人民是大地、自己是小草。

我觉得诗人应该成为天使和战士,诗人既要有在艺术的天堂里自由浪漫的风情,又要有在生活的地狱里点燃烈火的勇气,坚持说真话,才能为真善美歌唱。

诗人只有超越社会的喧嚣,耳朵贴着地面,才能在孤寂中听到灵魂的跳动与哭泣,进入创作的忘我境界。诗人要能够在生活的现实空间之外,感悟到一个艺术的空间,将生活的真实化成艺术的真实,才能写出有艺术含金量的作品。否则,如果只知道单纯地复印生活,其作品和艺术永远是无缘的。分了行的押了韵的文字不等于诗。诗人把感情的旋律化成诗行里的神经和血液,才能把诗写活。

“联想”和“想象”是诗人将生活的现实引进艺术空间的两大“法宝”。诗人有了“联想”,生活中的感觉和物象便神奇地转化成诗的意象,使歌唱的对象产生“化妆”或“卸妆”的美,像印子打在纸上一样鲜明。诗人有了“想象”,生活的“实”便奇妙地向艺术的“虚”飞翔,使歌唱的对象产生“再生”或进入仙境般的美,使读者在想象中享受审美愉悦。

在创作万行长诗《海岸钟声》的过程中,我几乎把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倾注给了长诗的抒情主人公,我经常写得透不过气来,像泉水涌出地面,笔不能停,速度不能减慢,字写得很乱,也来不及分行分段,密密麻麻地往下写。有时即使在吃饭时,在出差途中,在与别人谈着话的时候,我仍然想着诗,挑选最美的语言。真正诗的语言是形象的、新鲜的、富有感情的,是从生活的熔炉里炼出来的,是从心灵深处喷发出来的,是从真情的小河里自然流淌出来的,是一朵用汗水浇开的悟性良知的花朵,是诗人的创造。诗人在诗的语言上反复推敲锤炼是必须的,但好诗不是在苦思冥想中挤出来的,那样做就像在木炭里榨取水份一样不可能。诗美在语言和意境,意境和语言美在生命,所谓艺术的永恒,无不是艺术中生命现象的永恒。

我在《海岸钟声》中歌唱的抒情主人公华清,是有生活原型的,进入艺术的审美空间之后,我则调度自己生活的全部积累,采取一切必要的歌唱方法,努力塑造出一代中国农民的艺术形象。我感到诗的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,花非花,雾非雾,美在不言中,美在诗外。诗所以为诗,首先要完成抒情功能,笔墨的功夫集中在抒情中。一百年来的中国农民故事浩如烟海,我则选取了几个典型的“瞬间”细节,作为抒情的“载体”,然后运用“联想”和“想象”,将这“载体”整个地调度到艺术的空间里,用心灵的情感精致地裁剪,既使全诗形成一个完整的抒情意境体系,又使每一诗章相对独立;既使情感的主旋律在全诗里回旋不断,又让每一章显出韵律的不同特色。

一个民族的凝聚力和文明标志,很大程度存在于对艺术的热爱与追求。

诗是我的生命,我的生命属于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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